作者 / 六木
编辑 / 彼方
排版 / Eis
创下历史的《黑神话·悟空》在占据steam各国游戏热销榜首好一段时日之后，终于悄悄地被另一款3A级别的游戏超过，而这位新冒头的高手，却来自一个国内朋友们并不一定十分熟悉的IP——战锤40k。
在9月9日，基于战锤40K世界观的第三人称射击游戏大作《星际战士2》正式解锁。截至笔者撰稿时，其在steam热销榜上已刚刚超过《黑神话·悟空》，成为了新的全球最热销游戏。（虽然到文章发布时大概又会稍稍滑落了）
星际战士2：九月九日忆战斗兄弟
如果你曾经刷到过战锤相关的内容，也许会看到过这样一些画作，明明是身着科幻重甲的战士，却点缀着羊皮卷与火漆印。也许你曾在模型介绍里看到过这样一些兵人样式的精美棋子，会好奇这些棋子到底出自何处？
黑色圣堂战团 画作与棋子
笔者是曾在多年以前，在一本出版于2009年的二手游戏杂志上初识了这个世界。那还是战锤40k世界观下的即时战略游戏《战锤40k 战争黎明2》刚刚出世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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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来看当年的杂志描写还是十分准确
而这款游戏的世界观背景——战锤40K，并不是一个年轻的IP，但却是一个在如今越来越焕发新的生机的IP。
01
战锤40K是什么？
战锤40000（或称战锤40K）是英国Game Workshop（后文简称GW）公司推出的一款桌面战棋游戏。该游戏第一版发行于1987年，时至今日已经发展了数版，而且还拥有了无数周边产品。战锤40k将军事战棋推演作为游戏主题，凭借其未来幻想再加上宏伟的背景设定和黑暗肃杀的哥特风世界观，吸引着全世界爱好者投身其中。
这款桌游以其模型棋子精细考究，并且需要亲手涂装著称，因而入门的经济与时间成本均高于普通棋牌桌游。所以近年来，大部分新锤粉通常最先是通过电子游戏或相关动画、二创接触到战锤的。
腾讯内部战锤40k阅兵
自上世纪90年代GW开始在电子游戏领域布局开始，基于战锤40k的游戏作品已遍布PC端、主机与手机端。其中不乏优秀之作，亦有败絮其中的失败品，但毕竟绝大多数都主要在欧美英文世界运营，国内的热度相对较低。
但战锤40k的根本仍然是精良的战棋，和那群热爱上桌对战的玩家们。自1987年第一版桌面对战规则诞生到如今已经随着历史发展迭代到了第十版，棋子的种类、对战规则与世界观也在这几十年的层层堆叠下逐渐丰富（甚至有些臃肿）。
战锤40K为何历经这么多年却依然如此有魅力呢？并且，作为一款核心魅力仍然主打线下对战的桌游IP，为何在近年来随着电子游戏与互联网社群的发展越来越焕发生机呢？
02
战锤40K讲了个啥？
如果要尽可能简要地概括战锤40k的基本世界观的话，大概会是这样——
人类在掌握了亚空间航行技术之后，曾让自己的文明遍布寰宇，发明了无数难以想象的科技造物。但在遮蔽星际通信与航路的亚空间风暴与AI叛乱的多重打击下，旧夜的陨落到来了，人类文明又陷入了倒退和内乱。
帝皇，将人类从黑暗中拯救了出来，TA在第三十个千年时建立了人类帝国，创造了二十名基因原体分别统领二十支星际战士军团，向银河发起了规模庞大的远征。
而就在人类帝国似乎将要平定银河之际，亚空间，这一承载了所有智慧生物精神投影的存在里，有着实实在在的牛鬼蛇神，其中的四位混沌邪神腐化了帝皇最信任的基因原体荷鲁斯。在邪神们的蛊惑下，半数的星际战士军团发起了叛乱。
经典画作：帝皇对决荷鲁斯——来自笔者最喜欢的功力深厚的画师Adrian Smith
在这场大叛乱的高潮，帝皇与荷鲁斯在神圣泰拉（地球）对决。最终，荷鲁斯身死，而帝皇身受重伤，只得沉睡于黄金王座之上维生。
随着忠诚的基因原体们或战死或失踪或沉睡，人类帝国迎来了新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人类不再开拓进取，亿兆人类生活在保守、愚昧和残酷的剥削劳苦之中。
黄金王座上的帝皇，来自GW艺术总监John Blanche。这张作品能很精妙地传达战锤40k世界的那层诡异的感受。（战锤40k第三版，1998）
但人类帝国依然庞大，面对着对人类怀着永恒敌意的恶魔、异形与异端，帝国的战争机器永不停歇地运转，将数以亿计的男男女女送上地狱般的战场。
在第四十一个千年的遥远又黑暗的未来，唯有无尽的战火……
从这基本的剧情架构可以看出，战锤40k从基调上便是一部集科幻与玄幻要素为一体的，带着古希腊英雄悲剧腔调的太空歌剧。而这在银河系尺度上讲述骑士小说故事一般的混搭感，也和战锤40k所建构的独特视觉美学紧紧联系在一起。
03
战锤40K的视觉：怪异与混搭
一反许多太空科幻题材中，未来科技造物那光滑整洁的表面所体现的、犹如苹果产品般的秩序感，战锤40k的美术风格，则使得整个作品具备了一种狂暴的气质。
同时需要首先提出的一点是，不论桌面棋子设计还是游戏画面，也包括相关小说、杂志和规则书插图与封面，在多年来不同艺术家的渲染下，战锤各系列依旧保持了相对一贯的视觉氛围与美学追求的呈现。所以，我们在此讨论战锤的美术风格并不局限于某一部游戏或图像作品，而是多年来在无数艺术家的共同创作下，使战锤40k的世界所整体展现出的一种视觉风格与质感。
盔甲是纹龙画凤的：帝皇禁军
战舰是雕梁画栋的：报应级战列舰（哥特舰队2游戏截图）
从星际战士那古罗马军团般装饰的铠甲，到机械神教人员身上裸露的管线和在四周飘着的伺服头骨，再到铆钉裸露，设计有如一战坦克般的装甲，与驮着高耸的哥特风教堂的长达上百公里的战舰，战锤的美学突出了一种“先进”与“落后”、“古典”与“科技”的混搭，将原本似乎不该出现在同一时空中的要素捏合在了一起。
在世界观设定上也亦是如此，比如，掌管着人类大部分科学技术的机械神教，是一群把科技及其造物当作神迹崇拜着的，在启动机器前要“鸣大钟三次，齐声赞颂万机之神~”的神甫们。而由于禁止AI的使用，掌握着尖端技术的他们用来记录信息的方法，却是使用被做成“自动书记人偶”的机仆在羊皮卷上用机械手臂握笔书写……
左＞极限战士战团长与荣誉卫队
右＞机械神教技术神甫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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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界军的各型坦克
而人类所面对的敌人也是字面意义上的妖魔鬼怪，造型上也突出一个邪恶、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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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人、虫群、黑暗灵族
在战锤40k的宇宙中，由于跨星系航行和通信是极其不稳定的，所以人类帝国的中央只能对版图内各个星球施行松散的统治，只要你保持忠诚、按时缴纳什一税，帝国并不会过多地干涉星球本地的发展（也基本不会帮助你），因而各个星球得以拥有完全不同的文化样貌和科技水平，而这一设定，也给战锤40k这个舞台带来了无穷多元的可能性。
于是你可以看到，虽然拿着的都是制式激光枪，但来自不同星球的战士可能有的身着防弹背心，有的却披着中世纪的长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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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常见的好兄弟打扮：卡迪安突击军
·一战堑壕战画风的克里格死亡军团
·人均兰博的卡塔昌丛林战士
·骑士贵族老爷风格的文崔利亚贵族军
甚至，你也可以借着这一对多元文化的可能性极其包容的世界观设置展开自己的构想。毕竟，人类帝国版图中的亿万颗星球里，可以有着任何一种人类文明的样貌。
当然了，这种多元与混搭既出自于对世界观的增色，也来自于GW作为一个桌游公司售卖棋子的要求——在世界观上为棋子的丰富多样做出合理性。
上面四个军团的棋子
宗教壁画般的战场图景中，天空正在熊熊燃烧，金光闪闪的战士正浴血奋战手撕外星怪物，而战士身旁的角落里，匍匐着的不成人形的奴仆正在哀求祈祷——笔者曾为科幻作品居然还能拥有这样的美学所深深震撼。战锤40k这发源自70年代科幻新浪潮艺术并在不断迭代发展中自成一派的视觉风格，至今仍然以其近乎独树一帜的特色，吸引着新入坑的爱好者们。
宗教史诗感的战争场面历来是战锤40k各个时期的定调画作：马库拉格之战，来自画师Karl Kopinski（星际战士规则书封面，2004）
怪异、混搭、肮脏粗粝，甚至透露着诡异阴郁。战锤40k这更“脏”的画风，也恰恰契合了这个被用GRIM DARK来形容的世界。在科技的伟力下，有着血腥肮脏的战争，和中世纪般的愚昧、迷信与黑暗。
04
战锤40K的赛博游戏：去中心化的松散碎片
多年以来的传闻中，暴雪公司的星际争霸与魔兽争霸两款游戏，其起源便是“借鉴”于战锤40K与GW的另一款桌游战锤（中古）。而在战锤40K之后的进一步发展中，也能看出曾经在电子游戏界如日中天的暴雪，反过来对战锤40K在设计上的影响。
早期战锤的虫族设计→星际争霸的刺蛇→如今战锤的虫族设计
但GW却是如此的不忘初心，即便在欧美地区作为桌游着实十分长青的战锤有着巨大的游戏化改编潜力，依旧兢兢业业地坚持把卖棋子作为其核心业务直到今天。而随着暴雪的辉煌不再和RTS游戏类型的日渐式微，一纸离婚协议，让广大中国玩家和自己的星际与魔兽账号说了拜拜。而GW选择通过授权各类游戏开发商创作相关游戏的路径，反而让战锤在赛博世界的景象越发百花齐放了起来。
·RTS类的《战争黎明》系列
·TPS类的《星际战士》系列
·表现舰队对战的《哥特舰队》系列
·回合制战术类的《机械神教》
·选取了世界观中单个人类星球为舞台进行表现的《涅克罗蒙达-下巢战争》
·扮演一位走遍银河都不怕的好汉的《行商浪人》
战锤40k的主线剧情只会随着几年一度的官方棋子规则书与官方小说或衍生文本的更新而进展。所以哪怕某一款游戏口碑滑坡或者剧情崩坏，也不会影响战锤主线的口碑与故事。再加上战锤世界观势力繁多，松散的人类帝国的统治在设定上也可以展开非常多元的星球文化想象。所以绝大多数战锤游戏基本只选取战锤世界观的一小块碎片进行表现，同时也使得各种不同故事、不同类型的游戏，都可以自由加入战锤的叙事。
例如，2009年由Relic开发的《战锤40K：战争黎明2》的Steam销量接近300万份，取得了有史以来的巨大成功，但是RTS游戏式微的大环境下，Relic对2017年的战争黎明3代进行了大幅修改，类型更偏向MOBA与多人对战，这本是战锤游戏“去粉丝化”的一步，并在渣渣优化和机制不佳等缺点的拖累下扑街。《战锤40K：战争黎明3》销量为60多万份，好评率仅为49%。
而战争黎明系列为战锤带来的另一个值得说道之处，便是在游戏剧情中原创虚构了身世神秘的星际战士战团“血鸦”。而后由于游戏的热销和该战团人气的走高，血鸦战团便干脆在战锤世界观中“转正”，正式成为官方叙事中的一部分。
可能是待遇最好的原创战团了
所以有趣的是，如前文所述的战锤40k中人类帝国那松散的、多样的、分封式的统治，和GW那松散的、多样的、分封式的游戏授权开发策略，共同形成了奇妙的互文。在这去中心化的授权开发策略下，战锤40k在游戏题材和形态都上焕发出了多样的生命力。因而与其说游戏只选取了战锤世界观的一小块碎片进行开发，不如说战锤世界的一小块碎片都有开发出一款游戏的潜力。
像素风的FPS游戏《战锤40k 爆弹枪》，玩家扮演的角色骂起敌人来都不带重样的
于是我们便看到这样一个美妙的IP运营的景象：本身不以电子游戏开发为中心业务的母公司，把成型的世界观与有号召力的IP抛向热络的电子游戏市场，而各个开发商就像各同人圈的产粮大户一般，积极地做起饭来。
05
战锤的精神气质：充满勇气的挣扎
英式黑色幽默下战锤40k，是一个注定永远没有大团圆和正义战胜邪恶的故事。不是和银河系各族携手迈向明天而是日常把对方的脑仁打出来，也不会有打败了堕落的反派，获得了创世神的垂青就可以到来的救赎，其中动不动就消灭数十亿人口的灭绝令之类的要素也显得十分政治不正确。（但最近的主线故事塑造中也仍然受到了当下政治正确因素的一些影响，在此不展开）
但笔者以为战锤40k世界观的魅力，除了这层黑深残的外壳外，既有着对科幻故事形态发展的反叛与再反叛，还有着契合当下青年们意识形态思潮的后现代性。
战锤40k世界观中，人类那仅存在于背景文本中的黄金时代无疑是对六十年代科幻黄金时代精神的喻指。
人类是勇敢的，曾有征服宇宙、誓要让人类文明立于银河系各种族之林的架势。但这气势已经和曾经星球大战式的宇宙科幻中，人类能和外星种族和平相处、贸易往来，上演纵横捭阖的政治舞台剧的想象一起远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宇宙的残酷（或者说是对宇宙的残酷的想象），这是克苏鲁一般的不可名状之恐惧。人类有何资格自认为能够窥探宇宙的本质，所有的自大都会付出代价。
“牺牲”——是几乎所有战锤改编作品中共同的主题之一。不论是被迫的坚壁清野，还是崇高的自我献身，牺牲的桥段总是作为故事的高潮上演。
在游戏《哥特舰队》的结局，帝国海军一位英雄的舰长牺牲了自己撞向了正在蓄力的敌方要塞，为后续部队的行动打开了局面。而这样让自己的战舰自爆来消灭大批敌军，或是以自己小队的生命为代价延缓敌人的脚步的剧情，在主线故事和改编作品中可谓数不胜数。并且，几乎总是因为英勇的牺牲，战局的天平才得以向人类一方倾斜。
还有不可或缺的表现牺牲之崇高性的段落，在《哥特舰队》所讲述的哥特战争的结局，神圣泰拉上树立起了一座巨大的纪念碑，上面篆刻着参与了这场战争的所有人的名字，从将军到水手。
游戏《哥特舰队》结局CG
战锤40k的气质，是在面对宇宙的残酷时，重申人类依旧是勇敢的。相比于充满希望的黄金时代科幻，与完全绝望放弃认识论的克苏鲁系，战锤世界当中的人类，更像是绝望之中的挣扎，在灰暗疯狂的宇宙中，依旧存在着勇气，与幽微的人性。
而这种对未来的晦暗感也许契合了当代青年（后现代、后革命、后冷战、后新自由主义）的某种历史潜意识。
关于美好世界的未来想象已经不再被人相信，历史的遗产和债务又过于深重，以至于变革难以施行。
但这个不完美的世界秩序，依然在以其庞大的惯性维系、运转下去。而对现有秩序的维持，并非出自对现有秩序的高度认同，而是出自对秩序崩解的恐惧。
“可持续性要完”——这一精妙的短语既可以用来可以形容战锤40k中的人类，也可以用来形容当下青年们对越发有向下滑落势头的世界的观感，不知道沉醉于战锤世界的粉丝们，是否就是因此而对战锤的世界产生共鸣的呢？
06
结语
和曾在PC崛起的时代名满天下的星际争霸相比，战锤在国内曾经是更小众与冷门的那个。
时代的眼泪：一篇游侠网2008年的帖子
而战锤40k如今却凭借着其独特的美术风格、残酷又宏大的世界观、在以桌游为核心的同时，以电子游戏方面的多样化衍生，给爱好者们带来了更加丰富的内容可能性，并在如今这个互联网社群发达的时代，在各类梗图与二创中，焕发出新的生命力。不得不令人感叹一个IP的命运，既要靠公司的奋斗，也取决于历史的进程。
制作精良的饭制动画《阿斯塔特》
而这四万年后的银河的故事不会像电影一样完结，这靠着规则书和集体写作推进的，一个大概率会长久讲述的故事，之后还会怎样走下去，就由我们大家一起来见证了。
新的剧情也不断有新角色登场
战锤的世界坑深似海，本文的部分解析也主要聚焦于人类帝国势力，如果你还想进一步入坑，可以搜索相关B站UP主、机核电台的分享。如果英文能力过硬的话，更建议Warhammer官网及其Community。
最终资料准确性请以GW官方规则书及扩展读本、Lexicanum的内容为准。
参考资料：
新浪博客：燃烧的银河、帝国装甲（的残存废墟）
战锤40k艺术集（THE ART OF WARHAMMER 40000）
机核：黑暗银河的彼端：《战锤40K》电子游戏发展史
机核：译介 | 戏剧化视角下的战火银河：《战锤40K》艺术风格讨论
机核：译介 | 绘制传奇——John Blanche 谈战锤艺术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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